只果,這兩人是怎麼湊到一塊出現在她門口的?
從行宮回來,她才想著,她惹不起鳳臨這個人,那往後她少出門,要是出門見了他就繞道走,惹不起,她還躲不起嗎?
再說,這麼短的時間,爲什麼她避如蛇蠍的人又活蹦亂跳的出現她眼前?
她肯定是沒睡飽,眼睛出視幻覺,耳朵也不靈光了。
她自欺欺人的想著,但事實卻是這個煞星還和她阿爹站在那裏,不是幻影,不是虛假。
霓悅悅和窦千只好齊齊起身見禮。
「原來窦十一娘子也在這裏。」鳳臨的眼光從窦千身上一掃而過,然後就定在霓悅悅身上。
窦千突然感覺一陣強大的寒意襲來,只覺得背脊發冷,一節節的延伸到頸子,立刻裝死了。「殿下來的正是時候,奴正巧想起來家裏還有一堆事情,就先走了。」
這眼神太恐怖了,明明什麼都沒說,卻讓人從腳底發寒,難道她一直以來以爲的大皇子斯文親切都是假象?
「不礙事的,本殿下只是有些事情不解,來請小五解惑,不會久留的。」
「不不不,奴還是走吧,殿下有事和阿穿可以慢慢說,奴就不在這裏妨礙你們了。」
霓悅悅幾乎要暈倒,這叫什麼姊妹,大難來時,居然就把她抛過牆了?!
她磨牙,卻見窦千湊過來低語,「你上回做的糖蟹還有吧,我要不帶一點什麼回去堵十二郎的嘴,他會鬧得我不得安生。」
那表情就是「你趕快謝謝我吧,我可是讓出道來,讓你好好說話……嘿嘿嘿嘿嘿」。
「我沒你這個朋友。」霓悅悅厭棄的道,轉頭卻讓青苗下去給她打包糖蟹。
窦千歡呼一陣,笑咪咪的走了。
自然霓悅悅也讓人給鳳臨和她阿爹各呈上一份糖蟹。
三人言不及義的說了幾句,後來霓在天非常有眼色的看大皇子是真的有事要與女兒相商,雖然心裏仍舊嘀咕放任殿下和女兒共處一室可好?
但是殿下說了,他來這一趟是要和女兒討論攸關七皇子遭刺的細節,何況殿下和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娘子能有什麼事情發生?
于是他捧起他自己那一份糖蟹。「我端回去和你阿娘一起用,」轉過頭又道:「殿下有什麼事喊一聲就是了,老臣隨侍在外。」
「今日是霓相的休沐日,本不該來打擾,我們也就不走朝堂那一套虛禮,本殿下請教小五幾句話就走,霓相也請便!」
他溫文有禮,客套懂事,執的還是晚輩禮,霓在天很受用的下去了。
「殿下有話就直說吧。」見男人低眸,長指摩娑著衣袖並不吭聲,霓悅悅索性開門見山。
「你知道本殿下想知道什麼。」此時的他哪裏還有半點溫文爾雅,只余一片冷冽深沈,像暴風雪來臨前,好似只要看一眼就會被凍著。
呿,把她當成他肚子裏的蛔蟲了嗎?
「殿下起個頭吧。」要賴皮誰不會。
「小五是怎麼知道有人想對老七不利的?請如實告知。」他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很客氣,但是霓悅悅發現,這個男人厲害在不動聲色之間,以氣勢壓人于無形。
霓悅悅把話在心裏想了好幾遍,知道在這人面前,說謊是瞞不過去的。「我說的話,殿下都相信?」
「那得看你說的是什麼了。」
這麼難糊弄!
鳳臨瞬也不瞬的看著霓悅悅。
她看著嬌憨天真,和他幾回應對,笑語之間神彩飛揚,光華四溢,外貌看似笨拙,其實不然,她第一眼被人注意到的絕對不是美貌,她是股靜水,令人望之心緒總會不知不覺甯靜下來。
所以,她到底是心機深沈,詭計多端,是別有所圖,讓人防不勝防?還是有他不知道的秘密?
「其實,我一開始猶豫過要不要出手救他,因爲七皇子在我的上輩子是出意外死在一場圍獵裏的。」
鳳臨的目光如同火炬,既嗤之以墨又帶著疑惑。
「你不必用這種眼光看我,因爲我知道你不會信的。」
「說!」一個字,卻說得很是用力,讓人無法抗拒。
「我的上輩子,你聽清楚了。」
「子不語怪力亂神。」
「我不是孔夫子,我說的是我親身的經曆,你愛聽不聽。」
他冷眼抛過來,聲音如金石,「繼續。」
「我這輩子重生回到十一歲,對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情不能說是每件事都記得,有些還得靠突發的回憶才能想起。」她苦笑,也就是說,要不是她臨時想起七皇子這件事,她也不會揷手管這閑事。
她上輩子活得糊塗無知,直到家裏出了事,她一點力挽狂瀾的力量也沒有,只能眼睜睜看著,無能爲力。
「你爲什麼說不想救七郎?」
「我想我能回來,重來一遭,是因爲我死得太冤屈,我不甘願,我阿爹被姦人誣陷通敵叛國,上疏自辯未果,滿門三百多人流放抄斬,女謄沒入教坊,我阿娘在我阿爹被處斬當日便吞金自盡,我二兄、三兄在流放路上死于饑寒,我被送進皇宮,一輩子在冷宮,活的人不像人,鬼不像鬼,這冤屈,我恨、我怨,所以我回來了,所以,就算我想起來七皇子有難,但你們皇家都是我的仇人,憑什麼要我救仇人的命?」
她說得雲淡風輕,但是眼裏含著淚,唇是抖著的,雙拳掐進掌心,「我多此一舉救了人,還要遭你诘問,搞不好還有可能大殿下是非不分,將我一把火當邪魅燒了。」
鳳臨皺了下修長濃密的長眉,鳳眼微微上挑。「你阿爹出事是何年何月的事情?」
「永甯十一年。」
「當時的皇帝是誰?」
霓悅悅猛然一擡眼,眼底是濃濃的譏诮,她一指伸去,「除了你還有誰!」昏君!
「大膽,放肆!」這是詛咒,詛咒現在的永甯帝,要是傳了出去,死罪一條。
若他那時已登上皇位,那父皇……不,父皇的身子一向算好,人吃五谷雜糧,小病小痛難免,但是宮裏多的是禦醫,這點毛病也不算什麼。
更何況,如今永甯七年,父皇尚未立儲,也還無竟立儲,所以,她的話裏漏洞百出,但……也不是完全不可取信。
「本殿下無意帝位,連太子之位也沒想過。」
父皇的皇子衆多,並非占嫡占長就能穩居太子之位,再說如今成貴妃寵冠六宮,她對太子這個位置怕是早有想法,反觀自己,母後早逝,宮裏已無人能替他說話,只有一個長姊鳳汝公主,但他只有一個同胞手足,不想拖她下水。
他還未成年便出宮立府,這後面不得不說有成貴妃一份吹枕頭風的功勞,長姊爲他抱不平,差點鬧到父皇那裏去,但是在他以爲出了宮,海闊無空也沒有什麼不好,而這些年也因爲他住在宮外,難得平靜的過了幾年的安穩日子。
「不管你有意無意,怕是由不得你想不想、願不願、要不要了。」
的確,就算他無意帝位,仍是有人願意追隨他,那些幕僚、門客,攏在手上的兵權,哪個願意他將來只是一個吃閑飯的富貴王爺?他們不都希望他能建功立業,好一舉成名,共享榮華富貴?
鳳臨發現自己心裏已相信起霓悅悅的話了,因爲他深知,將來就算他不要太子那個位置,拱手讓給了老二,成貴妃那老謀深算的人可會放過他們姊弟?
他爲什麼要留著那些謀士,爲什麼要攏著那些兵權?
他必須自保。
他知道,他的父皇不是只有他一個兒子。
父皇如今還無心立儲,因爲他在位多年並未把整個王朝捋順。
門閥把永甯帝拱上了王位,但也尾大不掉,隨著兩朝王權更疊,兵權雖然牢牢據在皇帝手裏,可門閥世家控製的是朝中任官權力,而霓相和兵部尚書便是門閥的頭頭。
霓相位列世家之首,幾乎把持著朝廷所有的中樞要職,權傾朝野。
想到這裏,他忽然明白他上輩子爲什麼要拿霓相開刀了,無論哪個皇帝,誰能容忍勢大到把持著滿朝上下官員的門閥,中樞被世家把持,坐在龍位上的皇帝又能做什麼,只能一籌莫展。
如今朝中文官多是以霓相和成尚書爲主的門閥所組成的臣僚,多方設法有意無意的削薄君權,永甯帝卻是希望中央集權,因此,一個王朝就在這種拉鋸戰中持續向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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