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德避暑山莊
皇帝富有天下,後宮羅識絕代嬌媚,三千佳麗不過是臺面上的數字,旗人皇帝的後宮自不例外。雖說孝莊太皇太後曾有谕:纏足女子入宮者斬。這話撂下了,是不許漢女人宮。可英雄終歸難過美人關,何況權傾天下的君王,豈能自絕江南那廂柔情似水的婉旎佳麗。
就在當今皇上首次南巡江浙時,便帶回一名漢家女,甫一入宮就封爲石貴人。宮裏頭傳言,皇上甘冒太皇太後大不韪,這女子的美貌肯定是以閉月羞花。
直到與石貴人身分一般,亦身爲漢人的蘭妃入宮,原本皇上恩澤廣被的博愛,爲蘭妃一美成了專寵。聖上的寵幸不再,石貴人那傳奇般的故事才漸漸教衆人遺忘,直到那一年--
正是景陽宮著火那年。聽宮裏伺候妃嫔的太監公公們閑聊時說道:皇上最厭惡的便是恃寵而驕的女人!
而那石靜嫔,就是宮裏一個活生生的好榜樣!
這些隨駕到承德、閑來沒事幹的貴人、嫔妃們,坐在湖邊喝下午茶嗑瓜子時最愛說的便是這些無聊閑話,這會兒衆嫔妃們又聚在一塊說長道短,否則她們每天吃飽沒事幹,人生實在太無味了!而每逢說起石靜嫔的閑話,幾個嫔妃最喜歡的結論便是:現下皇上恐怕連石靜嫔是誰都想不起來了!
「我說小春子啊,你快給衆位姐姐妹妹們說說,十格兒臉上那星疤的模樣兒如何?」文貴人使個眼色給伺候她的太監。
「喳。」小春子笑嘻嘻地回話,「小春子是諸位貴妃娘娘的奴才,肯定有話答話!話說十格格那張臉皮呀--嘿嘿,可嚇死人了哩!」小春子故意壓低聲,活似賊一樣兩眼圓骨祿打轉,誇大地道。
「怎麼個嚇人法?你倒是說清楚啊!」一旁穆貴人扯著嗓子尖聲問。
「這滿臉的芝麻痘子,就算燒餅鋪裏的老板再大方,那一大籠的燒餅皮上還找不著這麼密實的。」小春子邊說邊咯咯賊笑,說得跟真的一樣!那擠眉弄眼的模樣兒,活脫脫是個逢迎拍馬的高手。
「喲,我說小春子呀!你說真格的是不?你還真不怕殺頭呀!」敏貴人擡起手遮住櫻桃小口,觑著眼笑罵。
「唉呀,我說各位貴妃娘娘們,饒命呀!」小春子忽然兩手舉高,一骨祿跪倒在石板地上,裝腔作勢的扯著袖子擦汗。「小春子這條賤命爲娛樂衆位娘娘們,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呀!倘若娘娘們瞧著小春子這嘴皮兒還受用,就暫且寄下小春子這顆不值錢的腦袋瓜子,來世小春子定報衆位娘娘們犬馬之恩吶!」
小春子這番嘻鬧話,逗得涼亭裏這幾個無所事事、專司閑話的嫔妃們笑得樂不可支。
滿園子的笑聲原本肆無忌憚得很,直到這些嫔妃口中的「十格兒」--皇十格格的貼身宮女心蝶走進花園這刻,笑聲倏地戛然而止,霎時花園裏頭安靜得連根針落在地上都有回音。
手上提著食盒,心蝶木無表情地穿過花園,彷佛沒瞧見園子裏任何一人。
「喲!瞧瞧那靜嫔教出的好格兒,那好格兒教出的好奴才呵!」待心蝶走過,文貴人輕啐一聲,含在口裏的瓜殼兒朝丫頭的背影吐過去。「啐!不過是個賤奴才,有這麼好神氣的嘛?!」
「嘿!瓜藤上還能長出個葫蘆嗎?瞧丫頭就知道主子的臉!」小春子應和著他家娘娘,狗仗人勢,十足十的奴才嘴臉。「要再像點兒,往炭灰裏一鑽,烏抹了皮相,從上到下就是一窩子了!」小春子自以爲逗趣地,說著殘忍的俏皮話。
園子裏的女人一聽,個個笑得樂不可支。
這些不符合事實、故意出口傷人的言語,一字一句都刺進了心蝶的耳根子裏,可她依舊我行我素,兀自擡頭挺胸大步跨過園子,回到她格格住的屋子裏。
事實上,心蝶剛開始聽見這些個說三道四、拿她主子做文章的話,心蝶不只生氣,簡直氣得想上前同這些人打架理論。要不是格格嚴格禁止她如此,她真的會上前跟這些有頭有臉的「主子們」理論!
壓抑著心窩的悶氣,心蝶卻忍不住紅了眼眶。
「格格,您肯定餓壞了!飯菜我提回來了,您快別讀書,過來吃飯呀!」一踏進屋裏:心蝶逼著自己強顔歡笑,她忙著從食盒裏取出飯菜。
放下手上的書卷,若蘭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,神色略帶一絲憂慮。
來到承德已經數日,她卻一直沒有機會單獨見皇阿瑪。「心蝶,打聽到消息了嗎?皇阿瑪什麼時候會到四知書屋?」
心蝶回首瞧了主子一眼,然後垂下眼簾。「方才我已經問過小應子了,」小應子與心蝶是同鄉,兩人一道進宮,在宮中也彼此互相照顧。「他聽潤福公公說皇上每日不定時上書屋,但這幾天皇太後旅途勞頓染了風寒,這段期間皇上下了谕示,說是要全心侍候皇太後娘娘,不讓人打擾。」
也就是說,沒有召見,若蘭便見不著皇帝。
「但是皇祖母今夜將在主殿宴客,接見同行的諸位蒙古親王以及大臣,可見皇祖母的身子還是好的,在這之前難道皇阿瑪任何人都下打算見一面?」
「格格阿哥們、幾位隨駕嫔妃們是有得見的,可皇上沒交代……沒交代……」心蝶嘴上支支吾吾的,吐不出實話。
「皇阿瑪沒交代什麼?」若蘭問,已猜出七八分。
「皇上沒交代,請格格去見他。」心蝶垂著頸子,讪讪地道。
垂下眼,若蘭不再追問心蝶。盡管多年來皇阿瑪對她們母女不曾聞問她早已習慣,但此時聽見心蝶這番話,她心中不會沒有感觸。
她明白皇阿瑪之所以不想見她,是因爲額娘,額娘倔強的脾氣曾經惹皇帝不高興,而膽敢觸怒龍顔在宮中是大忌!當年皇阿瑪沒將額娘打進冷官,已經是天大的恩惠。然而額娘在宮中的命運,也因爲她剛烈的性格,早在觸怒龍顔那一刻就已經被決定。
然而她此趟隨駕到承德,是爲了額娘而來,她不能無功而返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若蘭斂下眼,若有所思。
心蝶咽了口口水,主子的神情全瞧在她眼底,然而她也無計可施。
「格格,不如我們再等一等,反正咱們在承德得住上好一陣子,也許過不久便有機會單獨見到皇上了。」心蝶勸道:「格格,咱們別顧著說話,您瞧飯菜都快要涼了……」
「不成,』若蘭神色憂慮,她沈吟道:「倘若再見不著皇阿瑪,待今晚皇祖母夜宴過後,蒙古諸部汗王來朝,皇阿瑪要煩心圍狩的事,恐怕待在山莊的時間就更少了。」話才說完,若蘭轉身便朝門口走出去。
心蝶愣了片刻,猛然驚醒後慌忙追出。「格格,您上哪兒去呀?!」她三步並作兩步,急忙追上主子。
「我見皇阿瑪去。」簡短撂下話,若蘭的腳步沒有停下。
「什麼?!您要見皇上去?」心蝶呆住了,愣在原地。瞪著主子匆匆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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